时光呢喃——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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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北川
作者:admin 时间:2008-07-06 浏览数:0
6月27日,早上6点过我和我妈一起踏上回北川的行程。我因户口在北川必须本人到曲山镇临时办事处登记,妈要办的事情更多,存折挂失,了解安置情况等等,还得翻山越岭回禹里老家清理可能幸存的东西。
我们从德阳赶车直接到达安县县城已是上午10点过,下车没走几步就遇到北川旅游局的一个熟人,妈向他打听北川设在安县的临时办事处都有哪些,设在哪里,他一一给我们说了,并且把我们带到我们要去的第一个办事点才离开,中途没有多跟我们说一句话,表情一直很漠然,眼神空洞,妈平时挺健谈,当时也没敢多和他说话。这几乎是我们地震后遇到熟人都心照不宣的约定,你能问什么?能说什么?难道说问你家还有几个人?你家谁谁还在不在?任何关于地震的话哪怕半句也不好说。因为北川县城要找一个完整的家庭很难......
就在妈办理存折挂失的地方,同时也在办理地震中死亡人员的抚慰金领取,办事处外面墙上贴着领取办法和各种细则,一大群人围在那里仔细看着,不太明白的地方就用手指着反复看,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看完后跟周围的人说:我父母两个,二兄弟一家三口,幺兄弟一家三口,我老婆,他们9个人我只有都领到,再给幺兄弟的老丈人把幺兄弟一家的给他送去,他还在医院,就剩他一个了,以后咋整?众人沉默,还是沉默......在领取抚慰金的柜台前,(说是柜台,其实就是一张简易的木桌和一台电脑,加上桌子后面同样皮肤黝黑表情漠然的办事员。)很多人在等候,没有喧闹,没有拥挤,甚至连话都很少有人说,只有工作人员和领取人的对话时断时续,这些质朴的人啊,有些可能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但是这却是亲人们失去生命的补偿!没有人有笑脸,有的都是灾区人特有的大悲后的淡定和麻木......
就在我们快要离开时,我看到一张空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我凑近看了一下,上面写着:“委托书,我叫胡**,因双腿截肢不便行动,特委托爷爷胡**领取我妈妈林**爸爸胡**哥哥胡**的抚慰金。”我一下觉得鼻子堵的慌,喉咙也哽得难受,赶紧退出来站在外面,拼命克制住自己的眼泪后,我想看看这位可怜的老人还在不在,眼光仔细在人群中搜索,于是看到这个70来岁的老大爷,花白头发,佝偻着背,颤抖的双手紧紧捏着几张纸(应该是死亡证明之类),他正对把委托书递给他的一个中年女人不停说着什么,这个中年女人又把老人手里的东西全拿过来看了看,弯腰在桌子上填写起来,我凑近听见老人嘴里一直就说两个字;好人,好人......而这个帮老人填表的女人手里,也拿着几张她家人的死亡证明......
在安县忙完已经是中午12点过,我们马不停蹄的赶车到北川,结果车只能开到擂鼓,安县越往里走路边的房子塌得越严重,到擂鼓几乎没有看到一座好房子了,不过几乎隔一段路就有几座蓝色的救灾专用帐篷,黄土,永安,擂鼓几个地方这种帐篷就不是几顶了,多得像城里的生活小区,密密麻麻都是,规模相当壮观。我们在擂鼓下车就看到一堆人和一堆衣物,食物,生活用品在路边,我妈凑上去问他们是哪里来的,打算去哪里,他们七嘴八舌的说是邓家乡的,打算回去,自己帮自己才行,光等可不是办法。可是他们从早上就在这里,一直没有车愿意载他们回去,看看他们的人和东西不是很多,一辆军用汽车完全可以搞定。而马路上不停呼啸而过的挂着“抗震救灾”牌子的大卡车多如牛毛。怎么就没有可以送他们的呢?我觉得很奇怪,可邓家乡这些人说,那些车要忙更重要的,实在不行我们就翻山走路回去。这群人和我们后来看到的所有人几乎身上都穿着全国各地捐赠的短袖衫,有浙江***商会,温州***公司,台州****协会,还有台湾的等等等等。
我们问了问,要登记户口必须去任家坪,还得打一段路的摩的,再走一段路才能到达。于是我们又上路了。
打摩的到凉风丫就不让走了,只能步行,顶着热辣辣的太阳,冒着水泥路面的热浪,我和妈几乎没有犹豫停留就朝任家坪走去,路上不时碰到同样步行的人群,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提着香,蜡,纸钱等东西,看到这个,尽管满脸满身是汗,我还是感觉有股寒气在飘荡。临近任家坪收费站了,这个我以前无数次经过的地方面目全非,两边山上垮的大石头被清理在路边,“任家坪收费站”几个字仅剩两三个偏旁部首挂在依旧挺立的收费站框架上,路上全是泥泞干后的硬土块和尘土,汽车一过就像丢了颗炸弹,几分钟才敢睁眼,刚过收费站,我的头发就和妈一样花白了。这时一股股腐臭味传来,我知道快到北一中了,那个曾经在电视上几乎天天看到的地方就距离我几十米,曾经那么熟悉的地方,从电视上已经无从辨认,现在到现场,我依然得很费力的寻找它的方位,在妈的提醒下我看到几个武警笔直地站在那里,应该就是这里了,里面不允许进入的,废墟里仍然有遇难者遗体无法挖掘......
在任家坪呆了一个小时,不时有阵阵恶臭随着风向传来,而在当地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戴口罩,我当然也没有(因为没有准备),只是接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呕吐,口渴得要命,带的水在路上已经喝光,这里的水不用说是万万不可喝的,我打算找人要点水喝,我问在那里施工的人他们喝什么水,他说:车子送,一天两趟。喝水只能控制,洗衣服也得到几十里外去。他这番话彻底打消我向他们要水喝的念头,并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自责不已。本打算再往前走几十米看看县城,可是站在路口全副武装的警察像雕塑一样阻止了我们的脚步,只能作罢。
两点左右,我们往回走,看到两个志愿者正打算进入任家坪帐篷学校,一群高低不一的孩子冲了出来,拉着这两个年轻人不停问道;你们又是哪来的啊?你姓啥?他又姓啥?你们在这里呆好久哇?一阵欢笑声淹没了志愿者的回答。孩子就是希望啊!哪里都有他们的欢笑。我一直沉重的心情因为这些孩子的笑声轻松了许多。
妈到擂鼓就在那里等和她约好一起翻山回家的老乡,我一个人回德阳。上车不久我就睡着了,到绵阳转车时才清醒,看着眼前车水马龙,一片繁荣,我觉得自己仿佛在梦里。北川曾经也是如此啊?现在真的都不存在了吗?忍不住又想哭了。
北川,我亲爱的家乡。
作者:段秋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