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__天使长

      沙头人阿旺是老相识，长年在楠溪和瓯江之间放排， 见多识广。在松风水月门口一喊德成，德成与燕姿早已准备停当，拿着刚磨好的柴刀，就向卧龙岗走去。

      松龄死的事，阿旺已经知道了，并说他瞧见德光一早搭珠岸到县城的船，往县衙报官去了。德成一听，说：“死个把人，县衙能管？”
　　燕姿说：“德光叔年年考试，与县衙上下都熟了，兴许县衙这次能派个工作组过来看看。”
　　“德成，世宗今年也35，听说身体也不好，选进500淑女，是那狗日的严嵩的主意，说是要滋养龙脉。”阿旺是个贼大胆，在卧龙岗上只管高声喧哗。
　　“德光这书生，可千万别跟县衙的官爷提我昨晚说的什么龙脉的事。”德成有些怕起来。
　　“没准，德光是个书呆子。”阿旺没心没肺地拿刀敲着路旁的竹子，象敲梆子一样，在寂静的山谷间回响，把燕姿吓了一跳，说：“阿旺，你轻点声。”

燕姿家的竹林，在沿卧龙岗往八百连营群峰去的路旁，阿旺要胸径八寸的竹子，三人一路找上去，却发现，八寸的竹子少得可怜。阿旺摇摇头说：“以前八寸的随便找就是，这几年越来越少了，竹子老不大，好象病了。你看，还有竹子开花了。”
　　果然，顺着阿旺所指，几棵竹子梢头开花累累，燕姿忧虑地说：“年景不好，竹子也要死。”
　　德成回过头，往正对面的蛄山看去，朝阳下的那一大片峭壁，象一把明亮的刀子，从空中向地面斜斜地切下来。
　　德成脑筋一转，话就出口了：“喏，这竹子，被对面那把刀砍死了。”
　　阿旺呆了一下，说：“德成，莫不是，对面这片岩坦太硬，把龙脉割了？”
　   德成忽然想起来，那次考试前，母亲带他去隔壁大若岩陶公洞上香的事。

德成读书不怎么样，但对陶公洞里的陶弘景，倒有些知道，一千多年前的南朝，陶真人便是在这个黑咕咙咚的山洞里完成了道教典籍《真诰》。

        后来，梁武帝请不动这个“山中宰相”便派来了个大官“诏问山中何所有？”，老陶抬头看了看洞外，即兴作诗一首作答：

山中何所有
岭上多白云
只可自怡悦
不堪持寄君

      牛！德成每每打柴经过陶公洞，都会在心里赞叹一声，同时发起豪情：什么时候皇帝老儿要来请我，我放下锄子便说：“山中无所有，唯有黄金多，只可垒茅舍，不堪建皇宫。”
       所谓黄金，就是楠溪人对黄土的通称。

       那次母亲带他到陶公洞上香，想借陶弘景这个得道登仙的古代大医学家、文学家、化学家、天文学家、哲学家、书法家的灵气熏陶一下顽暝不化的德成，好让他考上个功名。

       陶弘景化仙后，在陶公洞里并没有留下影像之类的东西供膜拜，德成妈领着德成往洞最深处去，里边很黑，摆着几颗斗大的石头，据说，是陶弘景化仙时的蹬脚石。石头前有一个小香炉，妈在香炉里插上香，德成闭上眼拜了三下。

       拜完后，德成妈自顾找门口算命先生闲聊去了，德成好奇心上来，便把那个蹬脚石拿来看，蹬脚石共有三颗，原先显然是合在一起的，青灰色的石质里，有纹理脉络蜿蜒贯穿，仿佛流水，又仿佛蛇虫。断成三块后，堆垒在一起，乍一看，仿佛就是眼前寸草不生的蛄山，德成当时就有这个奇怪的感觉。而且，断石上的脉络，据洞里的老道说，逐年逐年在褪色，由刚开始的朱红褪成了淡红，象是一个活物被截断了血管，慢慢的，血就越流越少了。

      德成放下竹刀对燕姿阿旺说：“你们号竹子，我去一趟陶公洞”。